近日，一起同業惡性競爭案件在鉛酸蓄電池之鄉——浙江長興縣鬧得滿城風雨，折射出這個高污染兼夕陽產業在整頓之下的混亂生態。
業內視為全國蓄電池行業排名第一、第二的兩家企業——天能集團(下稱“天能”，00819.HK)和超威電源有限公司(下稱“超威”，00951.HK)，同在這座60萬人口的縣城，而且同處該縣雉城新興工業園區，相距不過幾百米。兩家企業的產品、技術、管理模式、銷售渠道等幾乎相同，又同在香港上市。
天能和超威加在一起，占據了國內鉛酸蓄電池30%~40%的市場份額。兩個業內大佬的同城暗戰，如今已經鬧到公安介入的地步，而一切源自一條“跑路”謠言。
“跑路”謠言
超威董事長助理陳中華向《第一財經日報》稱，11月12日中午，超威各大區經理、代理商、合作廠商以及同行業的大大小小老板們，都收到了這樣一條短信：“超威電池董事長周明明移民澳大利亞，并累計減持7380萬股公司股票套現，同時公司在股市融資借貸23.5億元，面臨崩盤的可能性。”
“我們在全國區域的營銷網絡有1000多個代理商，每個代理商又有各自的分銷網絡，如此算來，有幾萬家銷售點。這些銷售點的老板也都收到了這個短信。”陳中華說，信息很快就反饋到總部，有不少人直接打電話詢問怎么回事。市場銷售也馬上出現了很大的波動，廣州等地銷量下滑明顯。
“當時超威正在北京、上海、西安等地舉辦訂貨會，這一下子，訂貨會變成了謠言澄清會了。”陳中華說，這一信息也很快傳到了香港，一些投資商也打電話到總部詢問情況。當天晚上，這條信息再次出現在網上。
公司決定報案。13日上午，陳中華到長興縣公安局報了案，該局刑偵、網監部門開展偵辦，14日便有了結果。
陳中華向本報提供的案情通報顯示：根據超威的報案，警方經調查取證后，已于11月14日鎖定了兩名犯罪嫌疑人萬某和熊某。經審理，嫌疑人分別對其私自編輯虛假手機短信轉發給客戶，私自將虛假信息轉發到互聯網上的行為供認不諱。目前，這兩人因涉嫌觸犯《刑法》第221條之規定，構成損害商業信譽、商品聲譽罪，已被公安機關依法采取強制措施，案件正在進一步辦理中。
經查實，這兩名涉案的嫌疑人均為超威主要競爭對手天能的員工，萬某是天能網絡維護部門員工，現被刑拘;熊某是天能蘇南大區經理，現取保候審。
陳中華認為：“說這是一種個人行為，我們是表示懷疑的。我們懷疑是某個高管的授意。”
陳中華告訴本報，13日晚，超威通過公司網站和短信平臺，發布了“嚴正聲明”，稱：近期有不法分子用手機短信、網絡帖子、QQ群發等手段，無恥、卑鄙地發布虛假信息，惡意損害公司商業信譽和商品信譽，此行為已觸犯刑法，公司已報公安機關立案查處。目前該聲明仍能在其公司網站上看到。
天能：“個人行為”
天能總裁助理吳飛的敘述則是另一個版本。
他承認：“萬某和熊某轉發了網上的相關信息”，“14日，我們接到縣公安局的電話，說我們的兩個員工涉嫌損害商業信譽、商品聲譽，正在接受調查。”
但吳飛堅稱這只是萬某、熊某的個人行為，與公司無關。公司高層對此短信及其內容事先并不知情。12日早晨，吳飛等天能高管也收到了上述手機短信。“我們當時也議了議，覺得可靠性比較差。”
“一是所謂董事長跑路，我認為，只要是能保證投資者利益不受損失，不影響企業正常運營，這應該不是太大的問題;二是資產問題，消息說有59.8%的負債率。其實這樣的水平是比較健康的。70%以下的資產負債率都是正常的。”吳飛說。
吳飛稱，天能于當日22時許曾通過公司的經銷商平臺群發過兩封郵件。其提供的一份郵件打印件內容如下：
各大區、區域經理：近期電池行業正面臨轉型的困難期，業內外人士及部分媒體有些評論和報道，對行業和企業會有一定影響，集團號召各區域負責人要求區域總經銷商們要正確理解，樹立信心，提倡行業抱團，共渡難關，不提倡對行業和兄弟企業負面信息傳播擴散。要顧大局，只有行業好，才有大家好。相信電池行業的明天會更好。
對于外界“授意”的質疑，吳飛稱：“完全可以通過技術手段，根據IP地址鎖定最初的發帖人。這絕不會是公司授意的行為，集團對這種做法是深惡痛絕的。這種做法太低級，太下三爛了，也太沒有技術含量了。”
至于熊某作為大區經理，為何“轉發”這條信息，吳飛解釋稱：“盡管集團在各種場合多次強調對外只講自己的好，不講競爭對手的不好，不能打壓競爭對手，但不排除個別區域經理采取非正常手段，達到銷售目的。”
“熊某來公司的時間不長，分管一個片區，他的出發點很單純，也很簡單。”吳飛說。但關于熊某為何將這一信息發往全國市場，而不僅限于自己管轄的區域，吳飛并沒有給出解釋。
整頓下的生態
不論謠言短信是不是個人行為，天能與超威之間明顯心存芥蒂。
吳飛在接受本報采訪時，從不提“超威”的名字，而說“另一家公司”;陳中華同樣也只提“競爭對手”，不提“天能”。
天能董事長張天任與周明明分別擔任浙江省蓄電池行業協會的會長和副會長。但知情人對本報稱，兩人交情不深，見面也只是點頭了事。
“超威在香港上市和融資過程中，也曾遇到過匿名舉報等小動作，但我們沒有證據，不好說什么。”陳中華說。
吳飛則表示，競爭是好事，如可口可樂與百事可樂、空客與波音都是競爭對手，競爭有助于企業和行業的發展。
然而謠言短信的出現表明，兩家企業之間的競爭或已越過了“溫良恭儉讓”的界線。
在陳中華看來，這是由于去年底今年初，鉛酸蓄電池行業整合加速，改變了以往的行業生態。
2011年5月18日，環保部下發了《關于加強鉛蓄電池及再生鉛行業污染防治工作的通知》，掀開了全國性的鉛酸電池行業的環保大整頓。5月31日，工信部聯合環保部發布《鉛蓄電池行業準入條件》;今年11月6日，環保部發布關于《鉛酸蓄電池生產及再生污染防治技術政策(征求意見稿)》。
據《鉛酸蓄電池生產及再生污染防治技術政策》編制組介紹，在行業整治之前，在環保部有環境備案的企業有1700家，在產的大大小小總計約為3000家左右。截至2011年11月末，在生產企業共有107家，約占公布總數的13.74%;關閉取締348家，約占公布總數的44.67%;已停產140家，約占公布總數的17.97%;停產整治160家，約占公布總數的20.54%;在建23家，約占公布總數的2.95%。
今年5月到10月又經過新一輪持續環保督查工作，截至2012年10月，目前全國在生產鉛蓄電池企業有253家左右。而在長興，蓄電池企業由高峰期的100多家驟減至15家。
企業減少了，市場空間也騰出來了，“因為市場需求是剛性的。”陳中華對本報稱，一直處在第二位的超威成長得很快，今年上半年完成了盈利和營業收入“雙百”增長，并被行業機構評定為2012年上半年電池銷量全球第一。在陳中華看來，“這肯定給天能帶來了壓力。”
兩家公司的最新半年報顯示，2012年上半年，天能營業額為38億元，同比增長36%，超威營業額42億元，同比增長117%。
似乎與經濟學課本中對于市場競爭的描述有所不同：整合讓原本小作坊林立的行業加速寡頭化，而寡頭之間的競爭并未減弱，反而比充分競爭市場更趨激烈。
也許，要等到新的市場均衡形成之時，天能和超威的暗戰才會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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